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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海上牧云记/仪容】无心(三)

我做到了日更!!

牧云笙腰间挂着牧云珠,快步走向明帝寝殿。侍卫见他并不阻拦,只有吴如意隔了两三步走在他前面。

“吴如意,”牧云笙叫住他,“不必通报。”

吴如意略一犹豫,退至一旁。

四年过去,明帝病情终见好转,连话都能略说一些了。尤其皇后在身边陪侍的时候,他更是兴致勃勃,只不过,每一张口唤皇后,他叫的并不是“明仪”,而是“银容”。

时间久了,宫人便道明帝仍是病重,神智未曾真的清醒。

皇后面上并不恼,只笑着凑近明帝耳边,和他轻声说话。

“牧云勤,如今,是你可怜。”她说。

牧云笙来时,正巧又撞见这一番情景。

“父皇,”他语气兴奋,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略过皇后,直举着牧云珠送到明帝面前,“盼兮说,她可以救你。”

皇后目光轻轻扫过那珠子,起身欲离去。

牧云笙同珠子断续地说起话来,不过三两句功夫,皇后已行至殿门。

“等等……”

越过后山肩的阳光像湖水一般浸透了牧云笙,他站起身来,地上的影子却没有变化。

他猛得转过身,正看见盼兮伸出一只手停在空中。

“怎么了,盼兮?”牧云笙走上前,轻轻托住那手,问她。

“你看……”盼兮指了指停在原地不动的皇后。

牧云笙顺着她手指看过去,不可置信地挑高了眉毛,“这是……”

只见皇后身周围环绕着一缕缕紫色的丝状光线。那紫色细丝犹如活物,时刻不停地在皇后身上跳跃、穿梭,紧紧地包裹着她。

“这是你母亲的精神游丝。”

牧云笙愣住了。

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向那浅紫色屏障伸出了手,去感受他母亲的精神游丝,在他手上缓慢地游动,直至聚集。

他没有哭出声,颤抖着叫到,“母亲……”

盼兮一手抚上牧云笙肩膀,一手朝那游丝伸过去。

游丝飘浮片刻,悉数回到皇后身上,只留下一缕,从盼兮指尖钻了进去。

“这到底,是怎么一回事?”牧云笙握住盼兮的手,泪眼迷蒙地看向她。

“跟我来,”盼兮扶起牧云笙,语气温柔且坚定,“你父皇,我们回来再救。”

牧云笙听话地闭上眼睛,待再睁开时,已经跟盼兮来到了天启城门下。

明帝看着身后整齐列队的牧云银甲,面上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。他身旁站着银容,虽然牧云笙想不通为何自己认得她模样。

她靠在明帝身上,美得时间好似要静止在这一刻,可她突然直起身,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,回头望向城楼上方。

牧云笙和盼兮也望过去。

城楼上站着皇后。

她似乎在见到银容容貌那一刻愣住了。

牧云笙知道皇后的失神不过是瞬息之间,可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,而且,不仅是失神,还有……慌乱。

皇后避开银容的目光,以她合乎礼仪的最快步伐下了城楼。

牧云笙与盼兮二人回过头来看银容,只见她那璞玉般的双眼里一时间爬上更多的情感,有疑,有惊,也有喜。

盼兮抓住牧云笙的手,不容他发问,将他带至永华宫。

两人直直穿过殿门,却瞧见空旷的大殿里仅有皇后一人。

她在作画。

牧云笙站在这大殿里,星星点点的记忆似被微风吹去了面上的灰尘,逐渐显露出原来的字迹。

盼兮想走近些去看,牧云笙却忽然拉住她,神情恍惚地说,“不必了,我知道她在画什么。”

“她在画我母亲。”

话音刚落,皇后停下笔,朝牧云笙和盼兮二人看过来。

二人皆是一惊。

皇后自是什么都看不到,她只微微一笑,又回过头去小心地吹了吹那幅丹青。

二人这才发现,皇后脚边散落的全是未完的画,而且画里都是同样的一个人。

是银容,站在天启城门下仰起头的样子。

牧云笙妄想拾起随便哪一幅,可他不仅什么都抓不住,还踉跄了几步。

稳住身形,他才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。

此时是正午,明帝坐在银容床边,看着她熟睡的样子,神情很是满足。

“陛下……”银容很快醒了过来。

“你醒了,”明帝扶起她,紧紧攥住她的手,几乎抑制不住激动,他说,“银容,我们,有孩子了。”

说罢他抱住银容,咧嘴笑起来。

银容倒显得镇定许多,三分喜悦,七分懵懂。

两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,牧云笙听不够,却被盼兮强拉到殿外。

皇后手里拿着卷起系好的画儿,一步步走近永银宫正殿,只望见殿门紧闭。

她叫宫女进去通报一声,宫女不肯,说,“皇后娘娘留步,银容娘娘身体抱恙,太医正在为娘娘诊治。”

“抱恙?”皇后手上一紧,“那我在此等一等。”

烈日当头,皇后额上不久便渗出了汗,手里的画也来回换了几回。

终于,殿内传来了脚步声,可待皇后辨清是两个人的时候,她已经来不及走了。

明帝将银容护在身后,语气不善,“皇后倒是消息灵通。”

皇后来不及思考明帝超乎往常的阴阳怪气,为了赶紧离开,只草草说了一句,“臣妾无事,先行告退。”

皇后不敢看银容,没走两步,却被她追上来,银容叫她,“皇后娘娘……”

皇后只装作没有听见。

“明……明仪……”银容试探着叫她的名字。

皇后这才停下脚步。

“何事?”皇后背对着银容。

银容绕到她面前,“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?”

她的眼神落在皇后手里的物件上。

皇后双手几乎向后缩了一缩,她连连退后,嘴硬道,“无事。”

银容偏偏不信,凑到明仪跟前,明仪只觉手上一松,那画便到了银容手里。

“你送的东西,我都很喜欢。”银容说着,把画捧在怀里,返回明帝身旁。

皇后却愣在原地,迟迟没有动作。

牧云笙不敢去看皇后面上的神情,两三步逃至永银宫后院的亭子里。

盼兮没有拦他,一挥手,亭子里便出现了几个人影。

依旧是银容和明仪,还有……他自己?

他看起来刚刚出生,被银容抱在怀里。

银容看向明仪,“明仪,你不想抱抱他吗?”

明仪没有回应,似乎在犹豫些什么。

她终究还是伸出了双臂,把年幼的牧云笙小心地搂在怀里。小笙儿没有任何哭闹,在明仪的怀里,他似乎觉得分外安稳和舒适。

“明仪,”银容叫她,目光却落在小笙儿身上,“你信天命吗?”

“不信。”明仪答。

银容一笑,那笑太过复杂,牧云笙竟一时间读不懂分毫。

银容一点点挨近了明仪,一手同明仪托稳了小笙儿,另一只手牢牢攥过明仪的左手。

“明仪……”银容也许很喜欢明仪的名字,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叫她,“我怕。”

明仪小心地挣开银容,把牧云笙交还到宫人手里,生硬地安抚着银容,“你累了,早些歇息,我不多留了。”

银容追了两步,最终没再纠缠。

盼兮目送明仪离开,唤回失神的牧云笙,“你母亲唯一一次使用秘术,就在刚刚。”

“她不仅追上了明仪,还和她说了好多话。”

“可惜,她似乎不想让你看到。”

牧云笙深深地喘着气,他苦苦探求的前尘往事此刻呼之欲出,可他却愈发觉得沉重,“我……她们……”

“别急。”盼兮不紧不慢地打断牧云笙,又一挥手,永银宫立刻变作了另一番样子。

明帝手中的辻目剑正一寸寸没入银容心口。

牧云笙想拦住明帝,可任凭他如何大声呼喊,明帝仍旧无动于衷。

银容眼里一片清明,清明到令人绝望,她退后几步,毫不犹豫地拔出辻目剑。

顿时,狂风大作,乌云密布,聚集成束的精神游丝挣脱银容肉体的束缚,向四外喷射而出。

同一时刻,牧云笙听到有人嘶喊着,“银容!”

身周漆黑如夜,牧云笙来不及辨明声音从何而来,可他却看见银容的脸上,慢慢地,慢慢地,绽开一个笑容。她说,“你来了……”

天地间强光一闪,银容的游丝已然消失。她跌倒在地,像一朵枯萎的花。

牧云笙想伸手去扶她,可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,搂紧了银容,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她已然苍老的脸颊。

牧云笙背过身去,不忍再看。

盼兮小心拭去他面上的泪水,听他开口道,“帝王剑伤不了她,可魅族回护自身却是本能。游丝难控,她宁可被反噬,也不愿伤皇后分毫。”

“肉体于她是累赘,烧了她,残存的游丝就能长久陪着皇后。”

“秦风殿里,是她护着皇后。”

“父皇被秘术所伤,见到皇后便唤‘银容’,原来……”

牧云笙哽咽,双手覆面,无声地大哭起来。

他无助地看向盼兮,突然说,“皇后娘娘待我,从来都好。可我却……”

那语气,似醒悟,又似委屈。

盼兮抱住他,安抚道,“好了,别哭了。等一会儿见了她再哭也不迟。”

盼兮牵着牧云笙的手,领他进了永银宫殿内。

殿内光线昏暗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,牧云笙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,只一步步跟着盼兮。

明仪把头垫在手上,偏着身子倚靠床沿,她自顾自地说着话,似乎不甚在意床幔内的身影是否在听。

“从前是你问我,为何明明喜欢你,还要日日躲着你;如今换作我问你,为何明明喜欢我,却不肯见我?”

“不见也罢,陪着你,我便安心。”

“你活着,总有一天,我能医好你。”

“笙儿大了,画也越画越好了,上次好不容易求来的那一幅,你看过,还喜欢吗?”

“他不肯拜师,我只好把藏书阁的书分门别类送到秦风殿去,一月一送,还算不费事。”

“合戈如今比牧云勤还高了,不比笙儿懂诗书,更善于骑射。不过,他好像不记得你了。也罢,他见你时还小,不懂得事。”

“明仪,别再说了。”银容打断她。

“怎么了,不想听?”明仪抬起头,隔着细纱看向她。

“不是不想听,是她越想听,反而越不能听,”牧云笙突然开口,“外面的世间那么美,她舍不得拖累你。”

“烧了我吧。”银容和牧云笙异口同声。

“银容,”牧云笙转而又猜出了明仪的话,他好像完全明白了,明白了她母亲和皇后之间的爱情,他和明仪继续一齐说着,“总有一天,我会医好你。”

牧云笙笑起来。

“母亲以为自己因父皇才化作人形,便是爱父皇,可她不明白,自己为何时时想着亲近皇后。她是魅,也许本不懂何为爱。待她懂得了,她却也同时自认配不上那人的爱了。而那人呢,她是皇后,这辈子,她只能爱皇帝一个人。她若爱上别人,她爱谁,谁便是罪。待她无惧的时候,那人却不再亲近她,反而满心想着放手了。”

“更何况,于理于世,此为不忠。”

皇后不知何时掀开了床幔,又何时握住了银容的手,只听她凑在银容耳边一字一字说,“在我心里,你与当年初见相比,分毫未变。”

“烧了我,”银容缓缓抬起手,抚上皇后心口,“这里,我来过,足够了。”

牧云笙闻此言笑中带泪,“于理于世,忠如何,不忠又如何。”

永银宫的火海里,银容以游丝腾跃而上,在空中旋转闪烁。她终于追上了明仪,在她身周放肆地浮动穿梭,像是把她拥在了怀里。

牧云笙从回忆的浪潮中脱身,立即叫住皇后。

皇后惊异,虽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。

金光镀在皇后身上,似要把她携到天上去。牧云笙对着她背影,却说得庄重,“母后深情至此,牧云笙永生永世铭记于心。”

皇后回过头,身形一颤。

牧云笙跪至皇后脚边,抬手扶住她,急急解释道,“母亲自大火后便化作了游丝,每时每刻陪伴着母后。母后也许不知,可牧云珠中的盼兮让儿臣看到了过去,也看到了她。她就在这里,在你身边。”

他伸出手,指尖颤抖着,好似真的感受到了什么。

“母后,母亲让我告诉你,”牧云笙直视明仪,“从此以后,你的喜,就是她的喜;你的悲,就是她的悲;你的白天、黑夜,就是她的白天、黑夜;你的世间,就是她的世间。”

明仪伫立原地,久久无言。

她好似看到银容向她款款走来,伸手抚上她心口,对她说,“你心里,我来过,足够了。”

尾声

端史载:

永宁十九年,端明帝病愈,下诏传位皇三子牧云合戈。

永固元年,牧云合戈即位,立南枯月漓为后,尊其父端明帝为太上皇,其母南枯明仪为皇太后。

同年,废观星阁大祭司苓鹤清,流放殇州。

其弟宁瑞王牧云笙终生享尽优待,居宫内未平斋,不曾娶妻,一心一意尽孝皇太后膝下,至其仙逝。

谢谢大家,希望大家看得愉快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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